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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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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
劉大娘吃了一頓飽飯,又在周家磨蹭了半天才走。

劉大娘那難看的吃相叫餘氏面上掛不住。不過餘氏知曉她家中困苦,便也沒說什麽。葉嘉盯著那婦人溜溜噠噠地走遠,扭頭回屋,餘氏已經把碗筷收了去竈下洗。下午忙活了一下午,又是兩百多個餅。再擡頭,天都黑了。

葉嘉回屋又把那半盆的肥腸端出來,預備晚上切點拿鍋煎著吃。還有昨日那一條五花肉,家裏有點存銀,葉嘉就想過個嘴癮。

奢侈一點,做紅燒肉!

倒不是說葉嘉小氣,中午待客時有肉不拿出來。有道是財不露白,周家在王家村是出了名兒的窮。孤兒寡母的也沒個幫襯,總得藏著掖著點日子才過的安穩。

葉嘉拎著一條肉去後廚,眼尖的蕤姐兒邁著小短腿蹬蹬瞪地跟上來。

她說的最順暢的一句話就是:“嬸娘,好吃噠!”

“對。”別說,人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。先前葉嘉還覺得蕤姐兒有點醜,這會兒看這孩子越看越好看。讓她別當道兒,葉嘉把肉清洗了一遍又在鍋底燙了毛,再下水焯,“你等著,一會兒給你吃塊大的!”

小孩兒眼睛亮晶晶的,咧著嘴笑:“大的!”

葉嘉這邊忙活,餘氏攙扶著周憬琛回了屋。重新躺回床上,母子倆之間有些僵持。許久,餘氏又嘆了口氣。老生常談的話說多了無用,兒子性子不似旁人一兩句話能勸得動。想了想,她將勸他搬去西屋的話又咽回去。伸手替他理了理被褥,直說去後廚幫葉嘉燒火。

回到後廚,葉嘉那肉已經燉上了。紅燒肉得燉的久一點才會軟爛。只有一個竈,燉肉就沒得做別的。餘氏見葉嘉將煎餅的那口大鍋給擔起來,稀奇地圍上來:“這是要做什麽?晚上攤餅?”

蘿蔔絲兒餅也挺好吃的,往外賣也自家吃。瞧這天兒也晚了,沒工夫揉面做饃饃,煎幾個餅當主食也是可以的。不過他們可以,東屋躺著的那個人卻不可以。他藥還吃著呢,沒吃完藥之前蘿蔔是別想吃了。一個十九歲的壯勞力也不能頓頓吃粥,還是得做飯。

葉嘉笑了:“沒,咱們今兒吃個新鮮的。”

葉嘉上輩子在外出差去東北吃過一種地道的農家美食,叫烀餅。就是鍋裏燉著菜,靠鍋邊兒貼一層面餅。到時候菜燉軟了面也浸透了湯汁,香的不得了。正好今兒家裏燉紅燒肉做烀餅。一條肉四個人吃是不夠的,葉嘉看肉燉的差不多軟爛,一筷子插進去能拔得出來,就將白菘和煮好的蛋丟進去。

滿滿一大鍋,鍋蓋一揭開,餘氏的眼睛都直了。

說實話,餘氏自打流放到李北鎮這地兒,唯一的念想就是兒子能從西場活著出來。日子過得一團糟,沒個盼頭。葉嘉這兒媳脾氣怪是怪了點,但就是有本事楞給人拉拔出盼頭來。餘氏如今也跟蕤姐兒一樣,每日都盼著這竈臺裏能端點什麽好東西。

“娘,你去東屋看看能不能把相公給扶過來。”葉嘉真不是個照顧病患的料,看周憬琛在板凳上一坐就是一下午,她總下意識忘了人家腿斷了,“這烀餅要吃熱乎的,剛出鍋的。盛出去就不好吃了。”

餘氏思來想去的,也沒管,還真去東屋扶周憬琛了。

周憬琛被攙下床就忍不住扶額。但也別說,喝了好多日粥,他跟餘氏一樣,也對竈臺多了點期盼。一家人坐在逼仄的小廚房圍著煎鍋坐一圈。身後是冒著熱氣的大竈,二月上旬的夜晚天兒還冷。熱氣繚繞的,竟有幾分溫馨味道。

葉嘉給幾人一人發了一個碗,然後拿大鐵鏟給每人碗裏鏟肉鏟菜,然後一個大面餅子蓋在肉菜上。坐下就開吃:“吃啊,冷了就硬了。”

一面開吃一面還不忘往大煎鍋裏放肥腸。油滋啦一聲冒出來,味道就飄香了。

周憬琛哭笑不得地捧著碗。攝政王的禮儀是刻在骨子裏,這般隨意的用飯第一回 。

蕤姐兒舍棄小筷子,抓著餅就往嘴裏塞。倒是餘氏吃了一口肉,眼睛都瞪圓了:“嘉娘這手是怎麽長的,怎地做個肉都這樣好吃?”

葉嘉笑了一聲,換了雙筷子給煎鍋裏的肥腸翻面。

肥腸烤的油滋滋,葉嘉弄了個大剪子夾起來剪短。再一個一個翻。她拿蔥姜蒜末芝麻鹽弄了個簡易版的幹料。看一個煎得油滋滋,夾了一個往碗裏蘸一點就吃。其他人有樣學樣,真嘗了一口,焦香焦香的,外脆裏軟,比爆炒的還好吃。

周憬琛有些不習慣,但他不是矯情的人,學著吃了一口。

後面屋裏頭就沒人說話了,眼睛都盯著鍋裏呢,一個個吃的頭都擡不起來。蕤姐兒人小,吃的不如大人順暢。一小塊能嚼好久,燙得齜牙咧嘴的。

日子一有了盼頭連睡覺都香很多。餘氏如今也不翻身睡不著,因為明日還得早起去鎮上支攤。

許是沒有別家吃食攤子一家獨大的緣故。婆媳倆這生意日日紅火,小十天下來,賺了七八兩。這還是扣了成本和家裏夥食的凈收入。口袋裏存了銀子,餘氏臉上的愁苦都散開了許多。因著吃得好睡得好,人一日豐潤過一日,倒是把她的好姿容給顯出來。

事實上,瓦市這邊每日有一對相貌極美的婆媳來做餅生意,如今在鎮上也傳開。有那促狹的給兩人的攤子取了個雅號,西施攤。還別說,這稱呼雖說窘得葉嘉無語,但也給婆媳倆的蘿蔔絲兒餅攤子帶來了名氣。不僅瓦市的人來吃,就是鎮上的住戶也過來嘗鮮。

生意一日好過一日,手裏頭有了些閑錢,葉嘉就惦記著買瓦修屋頂的事兒。

雖說李北鎮此地雨水不多,今年是出了奇才這般多雨。但也不能說往後就沒有雨。屋頂總漏也不是事兒。這日葉嘉跟餘氏收了攤子就去了磚窯。

李北鎮只有一家磚窯,燒磚也燒瓦。整個鎮子甚至是臨鎮也都在這買磚買瓦。

兩人去的時候,磚窯的管事不在。就幾個半大不小的少年在門口看著。葉嘉說明了來意,許久,才從屋裏出來一個無端粗壯的中年漢子。那人留著一撮山羊胡,腫泡眼,大鼻頭,戴著氈帽,穿的十分體面。瞧見來人是兩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婦人,那雙耷拉的腫泡眼愛擡不擡的。

再一聽說,只是要一千塊小瓦,碎瓦,當即連說話的興致都缺缺了。不過蚊子再小也是肉,一塊碎瓦也是錢。張口說要五百文,也不給講價的機會,轉身就要走。

葉嘉本還想叫他讓人帶她們去看看,看這管事的態度就不住地皺眉。但轉念一想這地方就這一家磚窯房,別處沒有,想說什麽便也作罷了。葉嘉是工科出身,在設計院待過幾年,對這些很熟。要說燒制磚瓦這等東西其實不難,她就能燒,但弄這磚窯有點麻煩。也就這年頭懂這個的不多,磚窯廠才這般猖狂。慢慢吐出一口氣,葉嘉跟著學徒去後頭看瓦。

她們倆來的匆忙,本就是下了攤子來瞧瞧,家裏頭其實還沒準備。葉嘉跟著學徒看了瓦,摸了一下,質量勉強能用。只說下午再帶人過來拉,屆時再結錢。

那學徒也沒說什麽,一雙眼睛不住地往葉嘉的臉上瞄。

葉嘉長得好那是十裏八鄉公認的,餘氏一見不對就把葉嘉拉到身後擋起來。不過她跟葉嘉身量也差不了多少,擋也擋不住。那幾個年輕的學徒眼睛還往她身後瞥。葉嘉沒什麽感覺,她們倆在瓦市那塊做生意都做一個多月了,早習慣了。

“娘,咱先回去吧。”屋頂要修勢在必行,“攤子的東西得送回去。”

他們才走出磚窯房的院子,在巷子口跟一家騾車撞上了。巷子窄的很,直行只夠一輛車過的。雖說婆媳倆這邊獨輪車不占地兒,但若是擦肩走必然會刮擦。兩人幹脆把車又退回了磚瓦房的院子。院子裏的學徒還沒出來說話呢,那騾車也進來了。車上下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。

那男人一拍肚子下來,屋裏方才懶得動彈的管事小跑著出來。許是有人瞧見東家過來了給他說了。他一面跑一面臉上掛著殷切的笑,親自上手扶:“老爺怎地過來了?”

那被稱呼老爺的男人一雙瞇縫眼,眼睛就往葉嘉和餘氏這邊一瞥。管事的立馬轉換了態度,笑容滿面:“二位瓦可看好了?我這就叫人領你們去瞧瞧。”

若說小學徒的眼神沒什麽,這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眼神就叫人頗為不喜了。餘氏擋在前頭直說瞧過了,下午再來。說完,就跟葉嘉兩人推著獨輪車離開了這個巷子。

婆媳兩人出了巷子身後那色瞇瞇的視線才消失。葉嘉如今低頭瞧著兩人身上灰撲撲的衣裳心裏倒是慶幸。李北鎮並不太平,女子長得好不是件好事。葉嘉跟餘氏兩人心事重重地推車回到家,心裏想的怕都是一樣的。葉嘉難得吃完飯去了東屋。

餘氏瞥了一眼,默默把想去東屋找嬸娘的蕤姐兒給拉走。

“相公。”嬌嬌俏俏,悅耳動聽。

雖然早已聽過幾次,但這般面對面的聽葉嘉喊他相公,周憬琛還是覺得怪異。

葉嘉沒註意到他的臉色,只皺著眉頭盯著他的腿許久,然後一雙手就摸上來。周憬琛眼眸微閃,克制著沒躲開,但眉心跳的更明顯了。這人是真的沈得住氣,任由葉嘉在他腿上摸捏半天,面上還是不動如山。一雙眼睛有些銳利地審視葉嘉。

許久,葉嘉什麽都沒摸出來又悻悻地收了手:“相公,我找人給你打個拐,明兒你跟我一起上鎮子賣吃食吧。”

沒見這男人喊疼,葉嘉也摸不清他的傷勢。想著原先是窮途末路了才顧不上自己這張臉招禍。如今有了存銀,就空出心思來考慮別的事。

今日給她提了個醒兒,她跟餘氏兩人在街頭做生意到底是不保險的。李北鎮不太平,她們在街頭這麽久沒出事是運道好。但人不能一輩子靠運道,總有失手的時候。她跟餘氏兩人連個爐子都得擡著走,真遇上那等無賴色痞,怕是只有吃啞虧的份兒。

“娘年紀大了,早上叫她多歇歇。”她想想說,“做生意還是相公搭把手更好。”

周憬琛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葉嘉的意思。想著上午她們回來那臉色,嘴角抿直了,點點頭:“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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